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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四）

临近圣诞的日子并不是那么令人放松。

繁荣的街道变得愈发忙碌，宅配人员像是充当了前期的圣诞老人，将各种承载了人们美好心愿的礼物送往各地。警视厅恐怕也已经进入年末的高峰期，调控着整个东京城有条不紊的秩序。各个行业的人都紧张起来，竭尽全力地打造一个梦幻般的圣诞世界。

对于高中生来说，十二月例行的学园祭也足以让人忙得焦头烂额。

安室透靠在栏杆上，望着操场上忙着打扫积雪的少年少女，估计是想腾出操场，在圣诞夜举行游园活动。灰色的围巾服服帖帖地贴在他的胸口，他双臂环绕，呈现一种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姿态。

有多久没有参加这样的校园祭了呢？安室微微眯起眼睛，思绪如同一团薄雾，逐渐将脑海包围起来，就像本应该被清理掉的厚厚一层积雪，无法停止地铺撒延伸。

“真是太谢谢你了，安室先生。”毛利兰终于将改好的剧本递给负责场务的女生后，开心地走向青年，后者闻声转向她，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。

“只是调试音乐而已，不是什么大忙。”

“可是如果不是安室先生的话，我们的排练时间可能还得再延期呢。”毛利兰望着青年的眼睛，语气诚恳，随即又不好意思起来，“其实到了年底，波洛咖啡厅也很忙吧，尤其是安室先生。”

这话让安室忍不住想扶额，本身咖啡厅的事务到了节日都会增多，更何况组织和公安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。

长此以往恐怕要折寿啊。这天早上刚洗漱完毕的降谷零难得地对着镜子发怔，抬手将因前夜查案到深夜而凌乱的头发再次抚平，出门前深思了两秒钟，然后选择了灰色围巾。

既然年末各个方面都繁忙至此，不如同时扮演三个角色好了。降谷零抚着色调处于黑白之间的围巾，第一次为自己孩子气的完美主义感到好笑。

“本来会有新出医生帮忙的，但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。”毛利兰说，微微蹙眉，“应该是之前家里有事的缘故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安室点点头，对此心知肚明，没有再让少女深究下去，同时，心里像泛起一层波浪似的，令人不快地蔓延开。

贝尔摩德。

一副虚假的面孔浮现在脑海中，随后涌没在看不见的深渊中。

“兰小姐还真是厉害呢，能撑起那么大的活动。”

正在修改场次进度的毛利兰听到青年的赞美，不禁有些脸红，“其实这个活动也是……”

“小兰现在可是整个剧组的编剧兼导演哦，本来明明是当女主角的好苗子，这次却一定要转幕后。”突然冒出来的短发女生揽住毛利兰的肩膀，大大咧咧地打趣，“绝对是因为没有那个新一，才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当女主的兴致吧——”

“园子！”这下脸红了个透的少女羞恼地瞪视没心没肺的好朋友，然后急忙向青年解释，“不是这样的安室先生……”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。

“不用担心，如果兰小姐喜欢的话，说出来或许会更好哦。”安室温和地弯起嘴角，“我不会告诉毛利老师的。”俏皮眨眼的动作化解了女生的尴尬，明明是看起来明亮的笑容，却让毛利兰没来由地有种仿佛要看穿眼前人过去的错觉。

“才不是！”

“伊达你就承认了吧——”

“我只是对那个女生有好感而已啊喂你们这帮混小子不要乱传！”

“明明是那么可爱的混血女生，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……”

“萩原你这臭小子，这事情都是你整的！喂，降谷你管不管这混蛋，他可是拆了你的收音机哦——”

“你们这些家伙就别闹了……”

别闹了。

拜托，不要那么听警校第一的话啊。

云淡风轻的伪装之下，属于降谷零过去的一些人，在时间的洪流中闪烁着飘忽的微光。

“我以前的学园祭吗？”安室透双手托着下巴，看着一脸期待的女生。

正是排练休息的时候，安室自然地应了铃木园子的邀约，三人一起坐在片场的小圆桌边喝奶茶。

“对啊。”铃木园子激动地握着手，眼睛发亮地看着金发青年，“安室先生过去的校园生活一定很丰富吧，我猜——一定有很多女生巴巴地等着安室先生的校园祭之类的，高呼什么‘安室学长最棒’之类。”

“不不，没那么夸张啦……”安室连忙摆手微笑，“校园祭什么的不太记得了，但是有一段时间组过乐队。”

“难怪安室先生的吉他弹得这么好。”

“太酷了！成员一定都是帅哥吧？”

“……可以这么说吧。有一个特别喜欢音乐的家伙，拿手乐器是贝斯，时不时地还自创歌曲，”安室啜了口奶茶，怀念似的感慨。“他的音乐和他这个人一样，是很温暖的类型，觉得迷茫时，听听他随手乱弹的音乐，就突然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。”

“真了不起。”毛利兰由衷地赞叹，“真想见见这样的人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安室透依旧保持着微笑，没有任何变化。

“其他人呢？”

安室透一怔，“其他人……”他的手指微微一颤，茶面漾起细小的波纹。“没有其他人了。”

“咦？”

“那个乐队本来就只有两个人啦。”安室不好意思地回答，“又不是什么明星组合，只是兴趣相投的俩同学创的。

“安室先生什么时候创的乐队呢？”

“大概是高中吧，可惜毕业之后就没有多少联系了。”安室笑着回答。

他当然不会忘记，毛利兰俩人和世良真纯的关系。如果世良从她们那里得知自己乐队的事情，恐怕会被怀疑几年前月台上的事情。

接着好奇心不减的女生自然又问了许多相关的话题，尤其是园子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。

安室透有时拿学生时期的故事来应付，有时拿组织里一些小事来搪塞，当然少不了胡乱编写一通。

最后连他自己都诧异地发现，这样东拼西凑的拼图，竟然成了安室透这个虚拟人格的成长历程，令人啼笑皆非。

到底是安室透，降谷零，还是波本？

他在心底捂住眼睛。

大概如他自己所说的恍若无物一般，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休息时间就这样在闲聊中逝去。毛利兰看了看手表，连忙站起来，准备重新投入排练当中。

“啊。”刚准备让演员们就位的毛利兰突然想起什么，又赶紧从别处带来一本不薄的本子，递给安室，“真是太大意了，竟然还没让安室先生好好地看我们的剧本。”

“安室先生有什么建议一定要说出来哦。”

安室透点头，其实剧本的内容他也很好奇。开始浏览过封面，他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
“《金苹果》？”

“嗯。不过，不是神话里那个意思。”

“是美国前好莱坞女星莎朗.温亚德的经典舞台剧。”园子解释，“不知道为什么，小兰就像迷上了她一样，所以这次说什么也想策划她的舞台剧。”

“是那个女星啊，我记得她应该去世了？”安室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。

“是啊。其实我不是她的资深粉丝，只是一年前在美国见过她本人而已……她身上，应该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，尤其是她的一句话，始终让我无法释怀。”话到最后，毛利兰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，明白她性格的安室自然知道她没有撒谎的必要。

“是和工藤新一那小子去的吧，真让人羡慕。”

“园子！不要再胡说啦！”

……原来如此。那个女人会这么维护毛利兰，难道有这方面的原因吗？那么那个叫柯南的孩子……果然和工藤家有关。

安室思忖着，思路逐渐在脑海中组合。

“安室先生？”大概是见他沉默，毛利兰疑惑地叫住他。

“啊……真对不起，想到了一些事情。”

“安室先生，”毛利兰犹豫着咬着下唇，终于还是说出口。“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刚才你说话的一瞬间，我觉得你有一点和莎朗重合了。”

“重合？什么意思？”安室一时无措，幸而很快保持了内心的平静。

“就是那种，令人琢磨不透的感觉。”毛利兰喃喃地说，随后又立即澄清，“这只是我的内心感觉而已，请不要在意！”

“大概是因为莎朗的缘故，这种感觉让我很不安，所以请安室先生一定要坚持你自己，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，就像你的那个音乐朋友带给你的那样，不要迷失自己！”毛利兰一时激动，直到一连串说完，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多么不可理解，不由又尴尬地红了脸。

“对不起，说了那么多让你费解的话……安室先生明明是那么开朗的人。到底是因为莎朗吧，如果当时我有勇气的话，我本应该把这些话说给她的。”说着这句话的女孩逐渐把视线移开，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张难以忘却的悲伤的脸庞。

“不，还是很感谢你，这些话真是令我想起了那个家伙啊。”安室微微抬头，望着窗外傍晚的雪天，和许多年前看到的天空一样蓝得发亮。

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听了你这番话是什么感想，不过，她的秘密可不是你能轻易改变的啊。

波本回想起有一次出任务，女演员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，望着窗外无尽的黑夜，一片常人难以理解的情绪在她水绿色的眸子里化开，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悲剧之中的怪物。

自己创造的悲剧吗？

降谷零轻笑。

他可不是会迷失自己的人。

无论这条道路如何，都如恍若无物那般，对降谷零来说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。